霁红

【荣霖】春色如许 9


    荣石这几日实在有些心烦。

    汤玉麟最近已经几次三番地向他暗示了,无非就想表达一个意思:政府又缺军资了,希望荣石能慷慨解囊,帮助抵抗外敌侵略。

    若真是把这些枪支弹药用于抗日,荣石必然双手奉上。可每次交上去的军资大都被变卖成银元,进了汤玉麟自己的腰包。剩下的再经过层层克扣,能真正送到前线的已只剩寥寥。荣石早就想和他翻脸,但又考虑到此举必会引起热河大乱,所以一直忍着。

    他只当听不懂汤玉麟的暗示。

    可汤主席向来是位脸皮厚的,怕是不日就要亲登荣府,亲自向他要钱。


    荣石带着一身烦闷进了春许园。他习惯不在面上表露任何情绪,可心口已经郁结了一团闷气。

    许一霖一如既往地接过他的帽子,迎他进屋。

    荣石只是随便和他打了个招呼,就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了。他见旁边的木头方桌上放了盘点心,送了一块儿进嘴里。

    那是许一霖亲手做的桂花红曲糕。他答应荣石,改日给他做家乡的点心,便一直记着这件事。

    他于烹饪不甚有天赋,试了许多次才做成。学习的过程中浪费了许多食材,为此也挨了下人们不少嫌弃。所幸最终的成品从口味至卖相都是极好的,甚至能与采芝斋一个青年师傅的手艺媲美。

    他一向就是这样的,若是认准了一件事,便头也不回地将心思扎进去,多少次失败也在所不惜。

    许一霖目不转睛地看着荣石一下一下的咀嚼,小心翼翼地问他:“好吃吗?”

    “嗯,不错。”荣石的心思没在品尝点心上,只是随意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有点甜了。”他吃进两块后嘴里开始感觉有些发齁。

    “是吗,”许一霖有些埋怨自己,“我道你们北方人口重,爱吃甜的呢。”

    “那下次便少放些白糖吧。”他小声说。

    荣石没再说话,只是习惯性地转动左手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,目光投向远方。每当他在专注地思考什么事时,手上就会有这个小动作。

    许一霖看出他的烦闷,却不知该如何开解。

    “荣石,你听戏吗?”

    “不听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,去给你泡杯茶来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其实荣石手边就有杯新倒的茶,只不过他没顾得上喝,已经有些凉了。

    许一霖由茶罐中夹出些许白茶,这种茶叶的味道最是柔和。他盖上盖子,再将它们拨入洗茶的小杯,然后他往里面加了些水,扣上杯盖,轻轻摇晃。许一霖做得十分娴熟,各种手势也都很到位。

    荣石安静地看着他在一旁的红木桌子那儿有条不紊地洗茶,洁白修长的手指在一片浅绿间轻巧地张合。他还在一直想该如何推拒汤玉麟的表示,他这次铁了心决不再任凭他无耻敲诈。

    心中渐渐现出一个念头,荣石一直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。

    一线白茶从许一霖手中的紫砂茶壶中倾泻出来,落在茶杯里,然后送到荣石手上。

    他接过茶杯,又露出了成竹在胸的淡淡微笑。

    他轻吹了两下茶水,抿了一口,然后抬眼笑着问许一霖,“一霖,想不想跟我去木兰围场?”

    “去那儿做什么?”许一霖见他终于肯说话了,忙坐到他旁边的另一张太师椅上,和他离得近些。

    “这个时节,去那儿正好避暑。”

    “而且,”荣石顿了顿又说,“最近总有人想来寻我晦气。”

    他说到这儿声音逐渐转冷,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,“我这几天实在不想见到他。”

    荣石很早的时候曾在木兰围场购置了处宅子,想着以后也许能用来存放军火,当时便没向政府申报登记。他想,知道那处地方的人只有自己和索杰,汤玉麟手伸得再长,也仅限于在政府中,不可能查到这儿。汤玉麟乃一省之长,不能在一市久留,要是在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暂避一段时间,等人离开承德,事情就好办了。

    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。

    “那也好,”许一霖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咱们什么时候动身?”

    “今晚。”


    荣石不想把事情弄得太过招摇,所以这次去木兰围场,没带任何随从。

    他多少年都没亲自开过车,车技已有些生疏了。一路颠簸过后,到达时已是深夜。

    许一霖实在没想到荣石的技术这么差。他难受了一路,到地方后,饭也没吃就睡下了。

    荣石将他安顿好后,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拨这里的电话,以确保这段时间可以每天和索杰联系,听他汇报商会里的情况。

    在电话里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,他没什么力气再收拾别的了。

    这几日他本就心思沉重,适才又开了好几个小时车,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,劳累不堪,恨不得立刻睡过去。他快速地洗了把脸,换上了睡衣。

    这处宅子装修得不错,但里面很多地方都是空置的。荣石一间间地推门进去,发现除了客厅和许一霖睡觉的那屋有家具,其他的房间里都空空如也。

    也是,本身这处地方就是用来当军火仓库使的,堆满了别的东西还怎么再放枪支弹药。幸好当初为了掩人耳目,他叫索杰在这里安置了些简单的家具,否则现在真是连桌子椅子都没的用了。

    他无奈,今晚只能先和许一霖睡在一张床上了。

    商会里的例会,汤玉麟的盘查,大小商铺的账本,索杰这些日子估计会忙得晕头转向了,自己怎么再好因为家具不齐全这种事让他分心。看来,接下来的一段日子,怕是都要这么过。荣石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半晌过去了,他没有像想象中的沾枕头就着。他的头脑依然清醒着,仿若睡意被一点点驱散了。

    外面似有蝉鸣声,吵得他有些不好入睡。可荣石心里清楚,他之所以现在这么精神,并不是因为那几只蝉。

    黑暗里,他的视觉被完全剥夺,只听得到许一霖呼吸浅浅。他身上有股清香的皂角味道,好像还夹杂着丝甜甜的奶香味儿。

    荣石翻了个身,过了一会儿又翻了过去。他的体温在升高。

    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对男人有什么欲望。除了年少时候图新鲜找过一两个妓倌,这些年就再没和男人在这方面有任何接触。可身心上的勃发又在提醒着他,他并不能对旁侧这具正在熟睡的身体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终于,他忍不住亲了许一霖的脸颊一下。

    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
    柔软微凉的皮肤,轻轻浅浅的鼻息,上下起伏的胸脯。

    得,荣石心说,这下子彻底别想睡了。  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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