霁红

【荣霖】春色如许 35

 

        转眼就是元宵节了,大年一过,商会上的事务又渐渐繁忙了起来。荣石将荣意送回津沽后,也隔三差五地往外跑,算起来统共也没能在春许园安生待上几日。

    许一霖对春许园已经荣石封闭还一无所知。荣石向来不喜他外出,这几日以雪天路滑为由更是不让他出去,许一霖从小就在院墙里的四角天空下待惯了,倒是也不觉无聊烦闷。

    十六那日荣石去沧州谈生意,说两日后方归。临走的时候,荣石欲在院子里与他亲热,许一霖鲜见地没有推拒。

    他乖顺地和荣石紧紧地抱着,任荣石的手在他后背轻抚。

    “怎么今日这么舍不得我走?”荣石语气宠溺。

    “我每次都舍不得你走,”许一霖的声音闷闷的。他将脸埋在荣石的毛领里,含混不清地说,“但这次特别舍不得。”

    荣石摸上他的头发,“我又何尝想和你分开,只是我若不出去赚钱,我们又怎会过上这么安生的日子?”

    许一霖没答话。他将脸在一片柔顺的狐皮中埋得更深了,“我明白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和我多抱一会儿。我想和你多抱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荣石微笑。

    “你这次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啊,遇事别太逞强,能让则让,还有,别老在外面闲逛,刚过完年,这时候在外面游荡的人都乱的很。回程的火车上也不能大意。索叔一定会保护好你,但是你自己也得注意,知道吗?”

    荣石笑了出来,“你今天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你放心,沧州现在还算太平,我不会有事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许一霖的声音依然闷闷的,“我只是觉得,下次和你这样抱着,会是很久以后了。”

    “又说胡话了。”

    许一霖倚着春许园的朱门,目送荣石的黑色轿车驶在落了一地鞭炮皮的雪地上,歪歪扭扭地向远方开去。

    唉,许一霖叹了口气。下了雪做什么事都不方便,两日后怕是不能按时到承德了。他失落地回到了房间,转身将门关上。

    许一霖心神不定地在屋子里干坐了将近一个时辰,这功夫荣石可能已经坐上火车了。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做些事情还能打发时间。

    刚换上戏服,便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传来。

    “这位先生请问您是谁啊,请您留下名字,我们主子……”是丫鬟小月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先生您不能进去,先生,”

    “您这样是私闯民宅,先生……”

    许一霖从梳妆台前站起身,纳罕地向屋门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还没等他走到门口,只听“彭”的一声,门就被踹开了。外面站着四五个人陌生男子,领头的是个外貌俊朗,衣着不凡的青年人,那人后面跟着的个个长得龙生虎猛、凶神恶煞,似是那年轻人带来的打手。许一霖暗暗叫苦,心说这次遇上了大麻烦。

    那领头的青年人略一扬下巴,就有手下会意地转身将门关上,把院子里众丫头下人的阻拦声隔在了外面。

    “你是许一霖?”那青年开口问道,神色倨傲。

    “是,不知您有何见教?”许一霖拱手说。

    那青年走近许一霖,随手从他面前的梳妆台上拿起一支点翠钗子,目带睥睨地打量了几秒,又放下钗子,扯了他戏服的宽大袖子,在手中摩挲了几下袖口上的杜鹃印花,皱着眉道:“原来荣石在外面养的人是个这幅德行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样,还算是个男人么?”

    许一霖不语。

    “也是,”那青年似是看透一切地点头,“你让人插了这么久,早就不算个男人了。”

    许一霖闭上眼睛,仍是不答话。许一霖难掩羞愧却强做镇定的样子使那青年心底生出一丝快意。羞辱够了,他便向后面的几个手下挥了挥手,厉声道:“行了,你们几个动手吧,给咱们鲁家的小姐出气!”

    “且慢,”许一霖听到“鲁家”二字后猛地抬起头,惊诧地问:“你们是鲁宜萱小姐府里的人?”

    “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这次来,到底想要干什么?”许一霖提高了音调。

    “教训你。”那青年声音冰冷。

    “敢问我犯了何错,先生要教训我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那青年难以置信地看向许一霖,“你明知道我是鲁家的人,竟然还有脸问?我......我从未见过你这般不知廉耻之徒!”他重重地拍上了桌子。

    饶是许一霖脾气再好,听了这么刺耳的话,也气得直哆嗦。他直视那青年的眼睛,声音激动道:“请你把话说清楚,我许一霖一向堂堂正正做人,怎就不知廉耻,怎就不要脸了?”

    “呵,”那青年冷笑道,“在你心中,勾引有妇之夫算得上堂堂正正?”

    “你明知道,荣石与我妹妹鲁宜萱早有婚约,却还死缠着他不放,这算不算不知廉耻?你们这件丑事在承德闹得沸沸扬扬,让我妹妹在人前抬不起头,你却还是对荣石死缠烂打,还刻意挑拨他和荣意的关系,你说这不是不要脸?如果这些在你心里都算的上是“堂堂正正”的话,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,今天这顿打,你是非挨不可了!你到时候尽管去和荣石告状,且看他敢不敢因为你和鲁家翻脸!”

    “你们几个,别看了!该干什么不知道吗?”

    许一霖被压在地上,双臂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被拧至身后,身子紧紧贴在冰凉的地砖上。荣石送给他的粉色的戏服被弄脏了。

    许一霖现在并不害怕。

    他只关心一件事。

    许一霖困兽一般,红着眼睛牢牢地盯着面前半蹲的青年:“你凭什么说荣石和你妹妹订有婚约?”

    “这有什么凭什么?”

    “他俩订婚全承德的人都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不可能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可能!你骗我!”许一霖突然激动起来,用尽全身力气大叫。他的理智正处于崩溃的边缘,开始不顾一切地奋力挣扎。那青年被他吓了一跳,忙用眼神示意手下将许一霖摁牢。

    许一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下来了。

    “荣石告诉我他不会结婚的,他亲口告诉我的。”

    他眼神发直地看向前方,嘴里喃喃地说:

    “因为他不喜欢任何人,他只喜欢我,我也喜欢他,……”

    “啪!”

    那青年反手就甩了许一霖一耳光。

    “你他妈的恶不恶心?”


    梳妆台的桌子腿是鸡翅木的,中间有一部分,雕着精细祥云图案,椅子腿是实木的,一角戏服还压在那底下。地砖的寒气渐渐侵入身体,左脸传来火辣辣的疼。天花板挑的不算高,此时像是摇摇欲坠,直向他的面门砸来。

    “你能让我看一眼他们的订婚契吗?”许一霖声音沙哑。

    那青年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“你做什么?”

    许一霖眼神空洞地盯着梳妆台镂空的桌子腿和上面的祥云图案。

    “只要你让给我看一眼,我就答应你。”

    “答应我什么?”

    “离开荣石。”

    那青年一时没有开口,似是在考虑许一霖的话。

    “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可能随身携带,”他看着许一霖的眼睛,“但是是不是我若能以别的方式向你证明荣石和我妹妹已经订婚,你就立刻离开荣石?”


    人来人往的大街。

    “下车吧,这是整个承德城最繁华的一条街。你下去以后爱问几个人就问几个人。你就问,知不知道荣家和鲁家定亲了,看他们怎么回答。我鲁家有再大的本事,也不可能把这一条街的人都收买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许一霖回应他,随即下了车。

    站在这条最繁华的街上,许一霖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。他想,自己应该是有点害怕的,否则刚刚拉开车门的手怎么抖得那么厉害。

    许一霖在心里责怪自己不应对荣石如此没有信心。深呼一口气,终于鼓起勇气向着人群走去。

    他的背影十分单薄,在寒风中瑟瑟而立,倔强执着,显得渺小得可怜。

    鲁一玮突然有些同情他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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